柳宗元山水记浅析

2024-07-25

柳宗元山水记浅析(精选6篇)

篇1:柳宗元山水记浅析

柳宗元山水记浅析

柳宗元山水游记呈现出特殊的审美情感,抒情议论式的直接流露。下面来看看!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祖籍河东(山西永济),世称柳河东,因曾为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中唐时与韩愈倡导古文运动,被誉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唐顺宗永贞年(8),参与王叔文“永贞革新”,事败被贬为永州司马。其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名作如“精金”“美姝”,无论是思想内容还是艺术表现都有极高造诣,至今传诵不衰。

古人称其《永州八记》“笔力高绝万古,云霄一羽毛,非诸家所敢望尔”。柳宗元在“八记”里用清新秀美的笔触描绘永州山水的奇丽风姿,便是以上心境的写照。面临奇山秀水,宗元“心乐之”,“乐而不能去也”。《钴鉧潭西小丘记》里更为具体:钟情山水,“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这一心物交汇的创作理论及实践,使山水游记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残酷的现实决定了柳宗元等人自我实现的需要只能是被压抑、被排斥。早岁“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和安元为务”,然而理想与被贬之实格格不入,困惑、愤激与痛苦,排遣不得,何况“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加之“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列”,贬谪无期,欲哭无泪。柳认为“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于是“借石头之瑰伟,以吐胸中之气”,“堙厄感郁,一寓诸文”。他忽喜忽忧,情随物迁,瞬息万变,一下“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而更相枕以卧,卧而梦”,以身心体验,审视山林秀色,醉而卧,忘乎所以,物我合一;一下又“觉而起,起而归”,因陡生凄清落寞,怏怏而去。似乎怪诞,实乃痛苦情感的渲泄。

陶潜云:“岁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怀才不遇的主题历来为众文人所吟咏。屈子以《离骚》行吟汩罗,司马迁“悲士不遇”,曹植叹“佳人不赏于人”;陈子昂登幽州台,“独怆然而涕下”,李白拟《行路难》叹“我独不得出”。此种情愫,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柳的`山水记里。他多次运用“弃地”这一意象,似有寄托。永州钴鉧潭西小丘是唐氏弃地;“出州南谯门,左行二十六步,有弃地在道南”(《柳州东亭记》),永州龙兴寺有“弃地”(《东丘记》),“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技”的小石城山(《小石城山记》),“伐竹取道”方得之的小石潭(《小石潭记》),无一不是世人之“弃地”。柳宗元如此热衷于写它们,当是有深意的。正如清人何焯所说“以弃地比迁客”,即作者以“弃地”自况。这些“弃地”,虽委弃于世人,却不因此而自暴自弃,随遇而安;“弃地”多奇山异木,幽泉怪石、峻流锦鳞:袁家渴多嘉木美竹,“粉红骇绿”,“摇飏葳蕤”;小石渠多“奇卉美箭”;石涧“流若织文,响若操琴”;小石城山多“嘉树美箭”;柳州东亭“嶛阔瀴湾”,等等,无一不是朝气逢勃,生机盎然。“弃地”美好绝伦,理应为世人青睐垂怜,却被“过而陋之”,连岁不售,备遭冷遇与白眼。这些山水意象在内质上与柳宗元的遭际又何其相似,二者实现了物我合一:永柳山水以柔美风情抚慰宗元的心灵创伤,宗元着意以文采打扮患难与共的山水之友。

柳宗元遭贬后,身处逆境,仍节操不改,锐意进取,改革时弊。从他对山水风景的改造上可窥一斑。他在《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中提出,“造物者”不判清浊,不能使万物“效奇于兹地”,“非人力”经营是不行的。这反映了柳宗朴素的历史唯物观。在《永州韦使君新堂记》里,他写道:永州本“号为秽墟”,“茂树恶木,毒葩异卉,乱杂而争植”,经韦氏改造后,“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蔚为大观。韦氏不满于“天生地作”的风景而力求改造的作法,正是柳宗元所赞赏的。联系他参与的“永贞革新”与其在柳州的斐然政绩,不难看出,这种择恶取美、改造自然的美好愿望及其实践,应当说是与他不满时政,谋求革新的进步思想是相吻合的。

自然要改造,社会时政更要改造,这种改造的必要性从柳氏游记里可以找到估证。《钴鉧潭》借居者之口说:“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即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赍财以缓祸!”钴鉧潭如此美好,但这一带的居民仍被迫逃往山林可见苛政之酷。而经柳宗元改造过的风景,无不锦上添花,美若出水芙蓉,清丽动人。他的改造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斫榛莽,焚茅茷”、“铲刹秽草,伐去恶木”(《西小丘记》)、“揽去翳朽,决疏土石”(《石渠记》)、“扫陈叶,排腐土”(《石涧记》),将妨碍美的一切丑物尽行革除;一是“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于潭”(《钴鉧潭记》),“树以竹箭松柽桂松桧柏杉”(《柳州东亭记》),自然因人的艺术加工更见美的韵致。

柳宗元移居愚溪后,“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事”,广泛接触农夫、渔父、猎户,深察百姓疾苦和时政弊端,亲自“把锄荷锸,决溪泉为圃以给菇,其隙则浚沟池艺树林”,体会了稼穑之艰难,从而对百姓一年到头“竭尽筋力事”却所获了无,“尽输助徭役”而不得温饱的黑暗现实表示强烈不满。另一方面,他对自己坐食俸禄深怀愧疚,由衷慨叹“下愧农夫,上惭王官”,“徒费禄食无所答”。因此,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为民疏渠道,根治冉溪,解除“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的忧急,为民仗义执言,劝戒统治者。如此虽不济根本,但一个“不得厘务”的员外司马能有此等作为,比起当时天下皆然的那些“受其直,怠其事”“又从而盗之”的污吏贪官来,又不知要强多少倍了。

“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柳宗元山水游记呈现出特殊的审美情感。在“八记”里,柳宗元用清新秀美的笔触描绘永州山水的奇丽风姿,把改造自然与改革弊政、政治清明联系起来,这种心物交汇的创作理论及实践,使山水游记达到了其所处时代的最高峰。

篇2:柳宗元山水记浅析

《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

唐 柳宗元

九疑浚倾奔,临源委萦回。会合属空旷,泓澄停风雷。

高馆轩霞表,危楼临山隈。兹辰始澄霁,纤云尽褰开。

天秋日正中,水碧无尘埃。杳杳渔父吟,叫叫羁鸿哀。

境胜岂不豫,虑分固难裁。升高欲自舒,弥使远念来。

归流驶且广,泛舟绝沿洄。

《渔翁》

唐 柳宗元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江雪》

唐 柳宗元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篇3:柳宗元山水散文的审美特征浅析

柳宗元的散文以超群的造诣闻名于中华民族的文学界。自从宋代以来, 柳宗元的散文便被研究者分为理文、山水文、讽刺文三类。其中以柳宗元的山水文在文学史上造诣最高, 是文学艺术中的一朵奇葩。柳宗元是一位描绘山水的文学“画家”, 其用文字描述了自然界形态各异的山水, 赋予了每一个山水独特的气质。而柳宗元又将情感的描述寄托融合于山水, 似乎赋予了这些山水生命和灵魂。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为后人所乐道, 其独特的描述手法是文学中山水游记的一种新的发展, 也是柳宗元山水文的独特文学价值。本文将从审美的角度浅析柳宗元的山水散文, 浅谈其文学的审美特征。

从古至今的文人描述山水, 大多是慕名而去, 从而有感而记;或是游历至山水名楼, 追古昔今, 感叹而传诵出佳篇。北魏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 博采广阔山川江河, 贯轶闻于山川江河的异景描绘, 后人乃尊郦道元为山水文学的开山之祖。柳宗元逆常道而为, 既不写名山著景, 也不写古刹奇寺, 反而是描绘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山丘谷涧。观柳宗元的一生, 并未其孤陋寡闻未曾游历名山名水, 反而其二十一岁登第进士之后, 屡次壮游山水。而使柳宗元绮丽的山水之文源起贬官之故, 寄情于山水, 在“农夫渔夫过而陋之”的柳州, 所著奇文。可见柳宗元并非为写山水而著文, 实则内心与所感, 眼观而情至, 是一种主动地、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水到渠成之著文。

二、柳宗元山水散文的独特视角

柳宗元写山水, 拥有其独特的视角和行径, 去追寻, 去创造美。例如柳宗元之《始得西山宴游记》, “因坐法华寺, 望西山, 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 缘染溪, 斫榛莽, 焚茅茷, 穷山之高而上。”这是一个无意中发现美, 而去主动追寻美的过程。又如《小石潭记》中描述的“隔篁竹, 闻水声, 如鸣佩环, 心乐之。伐竹取道, 下见小潭, 水尤清洌”, 作者寥寥数笔便将闻声求景的过程的描述出来了, 简洁、传神而又不乏流畅之美。

从柳宗元的山水文中我们直观地看出, 其文笔之美首先来源于柳宗元对美的主动追求, 而在对美描述中又会倾注自身对美的欣赏, 创造了拥有灵魂的山水之美。而柳宗元在发现钴鉧潭西的弃地时, 将其购买下来, 除恶木、树奇石、美竹露, 在现实中也是独具慧眼, 内涵匠心, 将弃地创造成“鸟兽遨游”的美地。

柳宗元对山水的爱美和造美, 并不是一种客观的欣赏或者执念的行为, 而是在自己生活官运的起落之后, 对自己遭遇的情感转移以及情感的一种宣泄。因此在柳宗元的山水文中, 山与水通常都会出现人格化和感性化。在《愚溪诗序》中, 柳宗元直接表露了自己的寄情山水的原因:在仕途上遭受小人之言而坎坷, 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而那些地处偏僻的美山秀水, 却因地域而无人登临欣赏, 实在是“怀才不遇”, 人与山水的境遇何其相似, 故而觉人与山水是同病相怜, 便将门前之清流命名为“愚溪”。柳宗元将“愚溪”人格化, 将自己的境遇带入“愚溪”而感做此文, 实则表达自己愤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之情。

在《钴鉧潭西小丘记》《袁家渴记》和《小石城山记》这些文字中, 作者虽是赞美了山水秀丽之景, 却也惋惜了山水置于凄凉寂寞的荒芜之地, 人迹罕至而无人欣赏。这种情感正是对应了柳宗元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情思。在《袁家渴记》和《石渠记》中, 作者烘云托月地描写大自然之鬼斧神工, 巧夺天工之美, 实则表达作者自己的虽处逆境却意志坚定, 积极向上的心理。

柳宗元的山水文除了寄自己的情感于山水之外, 也会通过山水文来补察时政, 寄百姓之情、国民之忧于山水文。如《捕蛇者说》中描述赋税“苛政毒辣于蛇”, 或是《钴鉧潭记》中对官员剥削百姓的深切同情之情。

三、柳宗元山水散文中的美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中蕴含之中超然之气, 常有天、地、人、物合然而成的旷达之情, 其文笔却清新秀美, 如诗情画意、如情歌丽影。柳宗元的审美独到, 而又清丽的文笔将山水之美墨于之间、诵于唇齿, 令读者仿佛不但能看到柳宗元笔下的奇山异水, 更是能听到丝竹之声、鸟兽之鸣, 虫鱼之动静、木林之风秀, 柳宗元的笔下幻化为一幕一幕绚丽的景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在《小石潭记》中, 柳宗元写水与光与鱼之和谐统一, 再用“怡然不动, 俶尔远逝。往来翕合, 似与游者相乐”, 描绘出人与自然和谐之美。在《石渠记》中写道:“有泉幽幽然, 其鸣乍大乍细”, 妙笔生花;额大自然的美妙之音。柳宗元笔下的景色、不论是动态还是静态, 可谓生动细致, 精美绝伦。

柳宗元被贬永州索居十年, 期间却是体察民情、讲学授书, 以怀才之志融于柳州的风土人情, 匠心独具的将永州之景描述出了一幅幅魅力的画卷, 向世人诉说了永州这块偏僻却秀丽的奇山异水之地。柳宗元之文成全了永州之山水, 永州之山水也成全了柳宗元之文。

摘要:柳宗元是唐代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散文家和思想家, 柳宗元一生留诗文作品达600余篇, 其山水散文诗以独特的风格传于后世, 本文主要浅析柳宗元山水散文的审美特征。

关键词:柳宗元,山水散文,审美特征

参考文献

[1]陈晓兰.从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看唐宋山水散文的发展[J].温州师范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4 (03) .

篇4:柳宗元山水记浅析

一、继承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上承郦道元《水经注》的成就,对山水景物进行了纯客观的描写。他的山水游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愚溪诗序》),“这种自然美是通过对事物洞察幽微的细致刻画表现出来的”。他善于观察,长于刻画,用极其优美、凝练、精致的语言,又带着怜物伤己之心。将弃于深山野岭中的景物,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写得生动形象,淋漓尽致。在他的笔下,自然山水是那么纯净。那么奇特,那么多彩多姿,那么富有灵性!水,有涧水,有潭水,也有溪水。这些水或平布石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石涧记》);或奔流而下,“流沫成轮,然后徐行”(《钴镯潭记》);或因地势、流速的差异,呈现出“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袁家渴记》)的特点。石,有横亘水底之石,有负土而出之石,园林之石“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永州韦使君新堂记》);山野之石则“涣若奔云。错若置棋,怒者虎斗,企者鸟厉”(《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形貌态势各不相同。至于林木山风。更是生气勃勃,气象万千。

《小石潭记》中的第一段,作者采用的是“移步换形”的手法,在移动变换中引导我们去领略各种不同的景致,具有极强的动态的画面感。“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文章一开头。便引导我们向小丘的西面步行120步。来到一处竹林,隔着竹林。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篁竹”就是成林的竹子:“如鸣佩环”是形容流水的声音的清脆悦耳,犹如玉佩玉环相互撞击时发出的声响。文章由景及情。写来极为自然。“伐竹取道。下见小潭”。在浓密的竹林之中,砍伐出一条小道来,终于见到一个小小的池潭。至此,小石潭的全部面目才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一番由小丘到篁竹。由篁竹到闻水声,再由水声寻到小潭,既是讲述了发现小潭的经过。同时也充满了悬念和探奇的情趣。逐渐地在人们眼前展开一幅美妙的图画。从此往下。作者便把笔力放在了对池潭的精心描写上。“水尤清洌,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小石潭的水格外清凉,而且整个小潭全部是由石头构成的。整个潭底便是一块大石头,在靠近池岸的地方,水底的石头翻卷地露出水面。这些石头千姿百态,形状各异。“坻”即为水中的高地;“屿”是小岛;“嵁”“岩”都是岩石的各种形态。总之,这完全是一个由各种形态的石头围出的池潭,所以,作者为它起名日小石潭。“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就是作者对于池潭上景物的描绘了,仅12个字,便将小石潭周围的极幽极佳的景致展现在我们面前。令我们愈加觉出小潭的美妙。

第二段。作者描写的是潭水和游鱼。这一段,作者变“移步换形”为“定点特写”。这是全,篇中极为精彩的一段。特别是对水中游鱼的描写。更是栩栩如生。“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然不动;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这是一幅极美的画面。从字面上看,作者是在写鱼,但透过字面,确实令我们不能不对那清澈的潭水留下极深的印象。这种游鱼和潭水相互映衬的写法。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接下来。作者进一步对鱼儿进行描述。先是鱼儿呆呆地一动不动。忽然,有的鱼飞快地窜向远处,一会儿游到这儿。一会儿又游到那儿。好像是在与游人一同享受着快乐。

第三段探究小石潭的水源及潭上景物。“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向西南望过去。一条小溪逶迤而来,形状像是北斗七星那样曲折。又像是一条蛇在游动,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小溪两岸高高低低,凸凹不平,犬牙相错。这里,作者非常成功地使用了比喻的手法,用北斗七星的曲折和蛇的爬行来形容小溪的形状,用狗的牙齿来形容小溪的两岸,使我们倍感形象逼真。文中写潭、写树、写水、写鱼。写潭之源头与岸势,无不生动、细致,极力突出景物的特点。

《小石潭记》是一篇语言精美,含义丰富,形象逼真的优秀山水游记。它表现了作者对于事物的深刻观察力和独特体验。同时也表现了作者深厚的艺术功力。

二、发展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上承郦道元《水经注》的成就,它不是只对山水的纯客观描写,而是有了突破性的提高。在客观描写中贯注了一股浓烈的寂寥心境。且借对山水的传神写照来表现一种永恒的宇宙情怀,使山水游记成为一种独立的体裁。

在唐人中。柳宗元于山水别有深情,但他的深情。是一种熔铸了整个生命的深情,而绝非王、孟式的闲适。柳宗元一面歌哭,一面寻路,将自己悲苦的生命感受和生命情怀完全融入到了笔下的山水中,山水抑或就是他的全部生命!法国当代美学家雅克·马利坦说:“自然在某种程度上是走进了人的血液之中,并同他一道吐露自己的情怀。”林纾说:“记山水则子厚为专家,昌黎不能及也。”“不能及”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韩愈没有柳宗元那样深刻的生命体验。

《小石潭记》中的第四段写出了作者对小石潭总的印象和感受。“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坐在小石潭上,四周环抱着密密的竹子和树木,非常寂静。见不到人,令人神色凄凉,骨彻心寒,精神上也不免悲怆幽凉。因为它的境况太幽清了。不适宜让人长久地呆下去。便题了字后离去。在这一段中,作者突出地写了一个“静”字,并把环境中的静深入到心神中去,情景相融,写出了一种凄苦孤寂的心境,这无疑是作者被贬后心情的曲折反映。

沉重的打击并没能摧折他的人格和素志。在《永州八记》中,作者用精练的语言、入微地描绘了所见到的自然景物,并将自己的所思所感渗透其中。“文笔或峭拔峻洁,或清邃奇丽,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独特地位”,达到了思想与艺术l的完美统一。这些精美的山水游记,语言清新。既描绘了秀美的自然山水。使其各具特色,又在其中蕴涵了作者自己的心情与政治遭遇,是柳宗元作品中最为脍炙人口的部分。也是作者悲剧人生审美体验的结晶。

作者在永州作《与李建书》中说:“仆闷即出游……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出游带给作者的只是片刻的欢乐,遭贬的悲愤抑郁不时涌上心头。在作者看来地处偏远的永州山水与自己颇为相似。因此永州山水中就有了柳宗元的影子。作者选取奇异美丽却遭人忽视、为世所弃的自然山水作为描写对象,在描写景物的过程中,作者有时采用象征手法。借“弃地”来表现自己虽才华卓著却不为世用的悲剧命

运。如《小石城山记》中写道:“这些山水‘不列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在自然景物的描写中融入了作者的人生体验,作者对小石城山的被冷落深表惋惜,借以抒发贤才遭贬逐的同病相怜之感。《钴鉧潭西小丘记》则直接抒写对“唐氏之弃地”的同情,借题抒情,自伤不遇。在《钴鳃潭西小丘记》中,他这样写道:“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潜潜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深邃幽寂的环境,适足以安放作者凄苦的心地,使他在自然美中获得暂时的忘却,以虚静的心神。达到与自然的合一。展现出一种如雪天琼枝般的清冷晶莹之美。

此外。在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中。他多次体验并表现了山水审美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境界。置身于“心凝神释,与万化冥合”境界之-中。审美的主体与对象已完全融合,从而获得一种忘怀一切的自由感。一种奇特的精神愉悦。可以这样说。人生境遇越是悲苦不幸。对山水就越发亲切。对山水的体验也就越发真切深入,对柳宗元来说尤其是这样。元和四年(公元809年)秋。他游览永州法华寺,在地势高峻的西亭上发现西山景色殊异,于是即刻前往探寻,登上西山之后,种种至真至美的景象尽收眼底,他只觉得“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始得西山宴游记》)。与浩气相融。与天地共游,诗人已完全沉浸在山水审美的极境中。于是“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人。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神释,与万化冥合”(同上),他意适神畅。泯忘物我。与大自然已浑然为一了。此后,柳宗元又连续游览。探寻到了多处奇妙的景致:有使他“乐居夷而忘故土”(《钻镯潭记》)的钴镯潭,“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潜潜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鈷鉧潭西小丘记》)的小丘,“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的小石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袁家渴记》)的袁家渴,“风摇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石渠记》)的石渠,“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石涧记》)的石涧,“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小石城山记》)的小石城山。可以说。正是永州奇丽的山水慰藉了柳宗元孤独悲苦的心灵。是“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使柳宗元暂脱尘世烦杂的纠缠。

篇5:柳宗元与永州山水

柳宗元与永州山水是怎么一回事呢?柳宗元与永州山水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中秋节的晚上,一轮明月悬空高照。永州刺史韦彪着人邀柳宗元来家里赏月。

堂前的桂花树下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时鲜瓜果佳肴美酒。桂花的清香像水—样从空中飘落,显得格外浓郁。席间只有韦彪和柳宗元对坐,别无他人。

“柳司马近来心情不佳吧!”韦彪单刀直入地相问。

“不,不,不,我一向体质赢弱,面容憔悴!”梆宗元猝不及防,显得有几分惶恐。

“我不是讲的这个。我是说柳司马的文章。自古道:言为心声!”

“我的文章?怎么样了?”柳宗元侧着脑袋,莫名惊诧。

“对,你最近写的文章,长出翅膀,飞往长安了。惊动满朝文武,反应强烈啊!”

听到这里,柳宗元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这一下又闯大祸了。

“你不要害怕。事情既然到了我这儿,也就算是了了。”韦彪说着哈哈笑了。

“那就要感激韦使君了。多蒙爱护,没齿难忘!”柳宗元欠身相谢。

“你那篇《捕蛇者说》可真厉害啊!真像永州之野的异蛇,钻进了奸党的心窝,吓昏了那伙奸人贼党。他们在天子面前告了你的恶状。你可要小心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怕我讲真话!”

“对,他们要弄假,当然就怕真。以后你要弄笔墨,还是隐晦一点为好,以免麻烦。”

“好。感谢韦使君的指教!”

“今晚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言不讳了。还望谅察!”

“韦使君如此肝胆相照,宗元感激不尽了!”

柳宗元体弱多病,不胜酒力,应酬一番,便欠身相谢,告辞了韦彪而去。

原来,他的《捕蛇者说》写成后,被人争相传抄,不胫而走,不翼而飞,很快就传到了京城长安。

很多人读了这篇文章都赞口不绝。说柳宗元人在江湖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兼济之志,不减当年,真不愧为忠贞报国之士。可是,他的政敌却说这篇文章是借题发挥,指骂当朝,罪该万死,便在皇帝面前拨弄是非,并矫皇帝之命下了一道密诏给永州刺史韦彪,令其监视柳宗元的行踪。好在韦彪也是科第出身、仕途不太得志的人物,对柳宗元的遭遇是同情的。因此,他表面上奉诏监视,实际上却是掩护了。今晚的赏月全是为了这事,以免闹出大的事端来。

柳宗元从韦彪寓所出来,见东南方向红光冲天,烟尘蔽空。他疾步向住所龙兴寺走去。谁知龙兴寺正遭火灾。待他赶到现场,火已被邻居扑灭,只有余烟缭绕,焦味刺鼻。这是他居住以来第四次遭受火灾了。他觉得这地方虽然清静,但火灾频繁,决非安身之处。

几天后,他便搬至城郊潇水的西岸居住。住屋门前有—条小河,原来叫冉溪,两岸竹木繁茂,飞红点翠,影映流波如染,故又名“染溪”。他到这里住下以后,自比愚公,就把小河改名为愚溪;把溪边的小丘叫愚丘;把附近的清泉叫愚泉;把绕过屋后的小沟叫愚沟;他还砌石拦起一个水池,取名为愚池;在池东造了一座小屋,叫愚堂;在池南建了个小亭,叫愚亭;又把池岛叫愚岛。这就是所谓“永州八愚”。柳宗元就这些风景写了“八愚诗”。一天午后,柳宗元在书房闭目养神。忽然,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向他走来,满脸怒气,指着他的鼻子,向他提出抗议。说这冉溪本是既清且美,可以灌溉农田,又便利舟船运输,朝夕载货渡人,为什么要名不副实地安上一个“愚”的名字来侮辱它呢?柳宗元向那老者解释说:愚者是“诚无其实”的,只不过被那些自称为“智者”的人看成“愚”罢了,譬如他自己被当作罪人贬到“远王都三千余里”的永州,只不过是因为触犯了自称“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的权贵而遭到的打击,其实完全是无罪的。说得那老者怒消气散。他问老人家住何处?老人回答说就住在这被称为愚溪的冉溪之上,本是这里的溪神。柳宗元正要仔细打量这位溪神时,双目猛睁,醒来了,原来是一场梦。后来,他把这一梦遇写成了《愚溪对》一文。

现在,柳宗元已住进这山水之间了。他以山为朋,以水为侣,天天放情山水,自得其趣,幽然兴会,倾注笔端。

柳宗元带着他的同伴,提着酒瓮,挑着果肴,登山一定要登上山顶,一见山林必须走到它的尽头,一见溪流一直要找到它的源头和流向。只要听说哪里有深泉怪石,再远的地方也要身临其境,亲睹为快。每到—个优美的去处,便分开草丛,席地而坐,倒完瓮里韵酒,个个喝得烂醉,醉后便互相靠在对方的身上,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大家意念中有最好的境界,梦里也在这种境界中获得同样的趣味。睡醒了,便兴尽而归。

一天,柳宗元正在伏案读书,突然有敲门声。柳宗元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个庄稼人。那庄稼人向他打躬作揖:“司马喜游。我钴鉧潭上有田庄一处,为一山水胜地。今相与售,不知遂意否?””

“你为何要卖掉田庄?”柳宗元问。

“担负不了官家租税和私人债务的重压。情愿卖掉田庄换钱来解救眼前的灾难。”庄稼人愁眉不展地回答。

“你卖了田庄,将到哪里去居住呢?”。

“我已经在深山里开出了荒地,要搬到那儿去住。”

“呵,好吧,我就买下你的田庄。”柳宗元曾多次去钴鉧潭上游玩,那里的确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所在。水源是冉水从南面奔流过去,碰着山石,再曲折地向东流来的。冉水的源头地势高,水从上面流下,流势峻急,冲击得更猛烈,浸蚀两岸的岩石,形成—个象熨斗似的深潭,水流激起旋涡形的浪花,成为车轮那样一圈一圈,然后缓缓流去。潭的清澄而平静的水面将近十亩,有树环绕在潭上,有泉水从高处流到潭里;铿铿锵锵,显得格外幽雅而静美。

于是,柳宗元加高那里原来的亭台,延长那里原有的栏杆,引导高处的泉水落入潭里,淙淙铮铮像奏乐似的。这地方形高势峻,中秋赏月更为合适。只有在这里才体味到“天高气爽”的含义。每到这种境界,柳宗元便感到乐以忘忧。

柳宗元买下钴鉧潭后不几天,有个姓唐的愿将钴鉧潭西二十步远的山丘出售。柳宗元问他要多少钱?他说只要四百钱。柳宗元问他为什么价钱这么低贱?他说这地方早就标价出卖,可是卖不掉。柳宗元可怜小丘被人轻贱而把它买了下来。于是,柳宗元邀朋友李深元、元克己同游这块地方,大家都觉得这地方美不胜收;这样美好的地方被埋没在这山野之间,实在是令人没有想到的事。大家兴致很高,便立即动手铲除杂乱的秽草,砍掉横行的恶木,用烈火将它们烧掉。这样一来,优秀的树木挺了起来,美好的竹子露了出来,奇特的石头显了出来,站在中间向四处环顾,只见青山高标,白云飘浮,山溪流淌,鸟兽遨游,和乐怡悦,轮流显技,表现在小丘的下面。柳宗元和朋友们垫着枕,铺着席躺着,眼睛接触到的是清和的景色,耳朵里灌注的是叮咚的流水声,精神驰骋的是清闲而空旷的境界,心灵融合的是深沉而幽远的情怀,真可谓是心旷神怡了。

柳宗元非常高兴。心想:不满十天,便得到了这等美好的两处名胜之地。这就是古代好游的.热心人士,或许也未能达到这样的理想吧。这样的好地胜景,要是在长安,每天加它千金而不可得;现在却被抛弃在永州这个偏乡僻壤,就连农民和渔夫都看轻它,标价四百,几年都卖不掉。可见再好的东西如果没有识货的人,就要被扬弃和埋没。看来山水也有同人一样的遭遇呀!想到这里,他喟然长叹,不胜惆怅。这时,就连天边那朵晚霞也立即收敛了它那欢喜的颜色,铅重的暮色不觉垂挂而来,柳宗元便同朋友打道回府,一路上,他被这浓重的暮色压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翌日,柳宗元邀了他的堂弟柳宗玄,朋友李深元、元克已、吴武陵、龚古、还有姓崔的两个年轻人,一同登上小丘观赏了一番,便西行一百二十步,只见一片竹林中有流水声,好像身上佩带韵玉环碰撞时发出的清脆之声,铿锵和鸣,悦耳动听。大家对这声音很感兴趣,便砍掉竹林,辟出一条路来,发现竹林深处有一个小水潭。潭水特别清凉,整块石头构成它的底,靠近岸边,有一圈从潭底周围突出的石头,形状各异,玲珑剔透,千姿百态,生动有趣,翠绿的树枝交结如盖,摇曳婆娑,参差相顾,真是别有天地。再看看潭中游鱼,大约百来条,都像在空中游动,没有什么依托似的。阳光直照水底,鱼的影子散布在石上,静止不动,像一幅笔墨酣畅的水墨画。忽然,游鱼向远处游走了,但很快又游了回来,好像在与柳宗元这些游客欢乐嬉戏似的。

柳宗元停立在潭上远望,只见一条小溪流弯弯曲曲,像一条蛇向这里窜来,忽隐忽现。两岸弯弯曲曲像狗牙齿—样交错,不知它的源头在什么地方。柳宗元觉得身处这竹树环合、寂寥无人的清冷之境,反倒不好受,心情凄凉,寒气透骨,令人悲从中来。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放逐的悲哀,感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处,匆忙记下这里的情景,便与同游者离开了这个地方。这次游的是小丘西小石潭。

回到寓所,柳宗元感觉疲惫不堪,正打算躺下来休息,但突然一个官差送来一张名片并字条,原是刺史韦彪读了他的几篇游记,受到了感染,决意邀他明天同游。

韦彪对柳宗元的文彩才华是很崇拜的,常常称他为老师,并将自己的文稿交他批改。因此,柳宗元对韦彪也是有好感的,对于他这次的邀请更是乐于接受。

早晨的阳光格外柔和,山光旖旎,水色潋艳。石头筑成的水渠上坐着柳宗元、韦刺史一帮人。他们静听山风摇荡树林、花草、竹子的梢头,远看晨岚醉舞、云影飘拂。—个美妙梦境将他们紧紧环抱,使他们飘然欲醉,简直羽化而登仙了。柳宗元好像去到了天庭,在那里叩拜造物者:为什么不在中原创造这些美景,却把它们安排在边远地区,经历千百年得不到一次表现它们美好、特出的机会,这不能不说是—种难言的委屈。这里地气的灵秀,不造成伟人却独独造成这些景物,所以南方人才少而好的山石多。柳宗元的这种疑问自然是没有什么造物者会回答他的,一切都使他失望了。

“柳司马,别那么认真去追索了吧。”韦彪见柳宗元在这丽山秀水面前留连忘返,便—再催促他另入新境。

“不,山有性灵,水有神韵,与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啊!来永州后,我倒是得着了这一点的。”柳宗元深有所感地说。

“我知道柳司马的心情。看来这种眷山恋水的情丝是任何利刀快剑所斩断不了的。”韦彪也大有感触。

“对呀,三闾间大夫流落楚汉,放情山水;谢康乐歌山唱水,浪迹江湖,绝不是痴汉之所为。此乃真情实意之所在,故为千古赞绝。”柳宗元更是动情启意了。.

这时秋阳高照,热辣辣地使柳宗元和韦彪不约而同地脱去了外装。他们直登在孤峰绝顶之上,眺望千山万壑,一种难以压制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韦彪斜视柳宗元:“来此绝胜之处,柳司马不能没有诗啊!”

“韦使君命作,哪有违抗之理!”柳宗元便即兴吟诵:

杪秋霜露重,晨起行幽谷。黄叶覆溪桥,荒村唯古木。

寒花疏寂历,幽泉微断续。机心久已忘,何事惊糜鹿。

“柳司马到底是大材,随口所出,皆为不同凡响!”韦彪听了柳宗元的吟咏,兴致愈来愈高。

这时云端深处刮来一飚急风,摇动千树万木,汇成震天的洪音,响彻天宇之间。柳宗元和韦彪极目远望,只见千行秋雁在浩瀚的天末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排空而去。

“秋深了,大雁南飞了。我为何不能归去?”柳宗元望空长叹,不觉泣下沾襟。

篇6:柳宗元山水诗创作变化

从柳宗元164首诗歌来看,从永州到柳州,柳宗元诗歌创作在形式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变化,那就是在永州时的创作以五言诗为主,尤擅长五古,而到柳州时则以七言诗为主,且多近体。这在山水诗上,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山水诗自六朝时期谢灵运开创以来,在经历了王绩、王维等人的努力,到了柳宗元时期已经成为了诗歌中一个重要的流派。但是,仔细考察,我们会发现,自谢灵运以来,山水诗人多数以五言来表现山水,六朝时期的谢灵运自不必说,即使是其后的谢朓、王维、孟浩然等人,都是以五言诗为主,而他们的山水诗中的精品则基本上是五言诗——当然,在谢朓时代还是五言诗占统治地位,“七律要到杜甫才真正成熟,宋以后才大流行”[3](P138),不过,在王维时代,七言诗应该说已经成为文人表现情感的重要的形式,此前的初唐四杰、沈宋、刘希夷、张若虚都有优秀的七言诗传世。但是,在王维的诗集中,我们看到的还是五言诗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其《辋川集》全是五言诗就是一个明证——这并不是说王维就不写作七言诗,相反,在他的诗集中,七言诗也不乏佳作,如《送元二使安西》、《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等,但其传世的山水诗精品还是以五言诗为主,他是通过山水来表现那种空灵的境界,因而在句法上也就有所讲究。刘熙载说:“五言亲,七言尊。” [4](P69)他们要表现的是自己与山水的“亲”,因而山水诗就多五言。

柳宗元则不一样,从永州到柳州,他的诗歌明显有一个演变的轨迹。在永州,他的诗歌以五言诗为主,山水诗也如此,政治上的失意使他迫切需要表现与仕途相对的山水的“亲”。如其在永州时期的名作《江雪》,被人称为“唐人五言四句,除柳子厚钓雪一诗外,绝少佳者”[5](P1481-874),他如“高岩看清江,幽窟潜神蛟。开旷延阳景,回薄攒林梢”(《游朝阳岩遂登西亭二十韵》),“磴回茂树断,景晏寒川明。旷望少行人,时闻田鹳鸣”(《游石角过小岭至长乌村》),“日出洲渚静,澄明晶无垠。浮晖翻高禽,沉景照文鳞。双江汇西流,诡怪潜坤珍”(《登蒲洲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迥斜对香零山》)等,都是以五言来吟咏山水。应该说,柳宗元在永州时期的五言山水诗是继承了谢灵运以来山水诗的基本形式特征,在句法上以五言为主。其实就是在形式上,柳宗元在永州时期的五言山水诗都有模仿继承谢灵运、王维等人的味道。如《与崔策登西山》:

鹤鸣楚山静,露白秋江晓。连袂渡危桥,萦回出林杪。西岑极远目,毫末皆可了。重叠九疑高,微茫洞庭小。迥穷两仪际,高山万象表。弛景泛颓波,遥风递寒筿。谪居安所习?稍厌从纷扰。生同胥靡遗,寿等彭铿夭。蹇连困颠踣,愚蒙怯幽眇。非令亲爱疏,谁使心神悄?偶兹遁山水,得以观鱼鸟。吾子幸淹留,缓我愁肠绕。

诗歌先写景,描绘西山的景物,然后写谪居的景况,时间变化,近景远景相结合,先写景,后抒情,且注意景物的变化,很有谢灵运的风格——尽管苏东坡说此诗“远在灵运之上”[1](P177),但却也可看出其对谢灵运的继承。而象《江雪》一诗,语言之精练,境界之深远,再加上其中抑或蕴含的空灵的禅机,无疑与王维的诗歌有相似之处(此诗的意义可作多解,此不赘言)。

其实,在永州时柳宗元就已经作了一些七言诗了,如其《雨晴至江渡》云:“江雨初晴思远步,日出独向愚溪渡。渡头水落村迳成,撩乱浮槎在高树。”不过,柳宗元真正写作七言诗,还是到柳州之后。

在经历了永州十年的贬谪生活后,8,柳宗元到柳州任柳州刺史。由于情感的变化,柳宗元在柳州的诗歌以七言为主,因为“一方面既要有精密的形式,另一方面又要让诗人在这形式中获得尽可能大的发挥余地。这个矛盾就使得七言律诗成了一种最适合用来抒情的形式。因为抒情的跳跃性正好被那形式的精密性所整合,于是形式反而增强了情感跳跃的可能”[6],在永州时期的柳宗元尚存一丝幻想,希望能得到朝廷的再度起用,再贬柳州,他的这种希望破灭,因而也就将抒情作为诗歌中的主要内容,而山水诗也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因而在形式上,自其踏上岭南之后的山水诗即以七言为主——五言山水诗有《登柳州峨山》一首,七言山水诗则有《岭南江行》、《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等,占绝大多数,而且永州时期那种篇幅宏大的山水诗在这一时期也不见踪影,代之以篇幅短小的律诗绝句,这在形式上无疑是一个重大的转变。句法篇幅的变化,这本身就是一个信息,是柳宗元诗歌创作日趋成熟的标志,“七言律诗,是第一棘手难入法门。融各体之法,各种之意,括而包之于八句”[7](P75),“近体之难,莫难于七言律,五十六字之中,意如贯珠,言如合璧。其贯珠也,如夜光走盘,而不失回旋曲折之妙。其合璧也,如玉匣有盖,而绝无参差扭捏之痕”[8](P1482-533),“律诗难于古诗,绝句难于八句,七言律诗难于五言律诗”[2](P127),柳宗元在柳州创作的七言律诗成就之高,亦为后人所称道,元代方回评其5首七律时称“比老杜尤工”[9] (P1366-53),虽不免过誉,但却也说明柳宗元七律水平之高,试看其中的《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

临蒸且莫叹炎方,为报秋来雁几行。林邑东回山似戟,牂牁南下水如汤。蒹葭淅沥含秋雾,橘柚玲珑透夕阳。非是白苹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

此诗写柳州山水风物,以剑戟喻柳州山之峻峭,以汤水喻柳江河水之沸扬,格律谨严,对仗精工,确实是“不失回旋曲折之妙”。而《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则历来被称为七言律诗中的典范之作。

从永州到柳州,柳宗元山水诗在形式上有利明显的转变,也正因此,他也就完成了由“文人柳宗元”向“诗人柳宗元”的转变,成为了一个“比较纯粹的诗人”[6]。

从永州到柳州,从地理上来说,是从山地丘陵到喀斯特岩溶地区,路程在今天看来虽不是很远,但是在当时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距离。在永州,毕竟这是潇湘之地,是当年的楚地,与中原还有一些往来,而岭南的柳州,却是一直到秦始皇时期才开发,在文人心目中,这是一块未开化的地方。柳宗元在这两个地方所创作的山水诗,在意象的选取上,也受到地域的影响,具有不同的特点,而且,这些意象的特征也被柳宗元赋予了不同的情感色彩。

元和元年(815),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当年的永州地处今天湖南南部,属于山地丘陵地区。据笔者在永州所见,当地的山多为土山,虽有一些石山,但其表层仍为土覆盖,且海拔不是很高,水则多为溪流,柳宗元居住的愚溪其实就是一条小溪流,笔者夏天参加“永州国际柳宗元学术研讨会”之际,恰逢永州多雨,愚溪水大,但也并不能说水面就很广阔。而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所描述的情况,则让人感受到那种山清水秀的滋味,感受到那种清静幽冷。永州山水诗同样给我们展示了这种幽冷。虽然说柳宗元在永州的山水诗中常常描述那种比较开阔的意象,如“九疑浚倾奔,临源委萦回。会合属空旷,泓澄停风雷”(《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西岑极远目,毫末皆可了。重叠九疑高,微茫洞庭小”(《与崔策登西山》),“猿鸣稍已疏,登石娱清沦。日出洲渚静,澄明晶无垠”(《登蒲州石矶望横江口潭岛迥斜对香零山》),但是,仔细发掘,就会发现,柳宗元在这些诗歌中,也还经常表现他并未因山水之美而得到解脱,他在《登蒲州石矶望横江口潭岛迥斜对香零山》诗中虽然也说自己因此“纠结良可解,纡郁亦已伸”,而更多时候则是“赏心难久留,离念来相关”(《构法华寺西亭》),“升高欲自舒,弥使远念来”(《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南涧中题》),“谪居安所习,稍厌从纷扰”(《与崔策登西山》)。这样,我们就有必要分析一下柳宗元永州山水诗意象的特殊性。与其永州游记共同的是,柳宗元永州时期的山水诗在意象上追求的是清、静,而水似乎就多了一些,寂静的山林就多一些。从一个叱咤风云的礼部员外郎到一个无所事事的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应该说柳宗元的内心是不平静的,而在中国,山水往往是诗人在政治失意时首先寻求的解脱方式,儒家与道家的分歧也正在于此,通过对宁静的山水的描述来表现心理上的不平静。对于柳宗元来说,他还要表现他被排挤的苦闷心理和再度展现自己为国之心,因此他以清水来喻自己的清白,以弃地来喻自己的地位,以宁静来平衡心理,以屈原自比,这就是他永州山水诗的特点。因此,在意象上,他往往用“潇湘”、“清江”、“清湾”、“清池”、“清斑”、“澄霁”、“澄潭”、“澄明”、“羁鸿”、“羁禽”、“羁心”、“羁木”、“幽谷”、“孤山”等等,这实际上也就表明了他当时的心态。试看《构法华寺西亭》:

窜身楚南极,山水穷险艰。步登最高寺,萧散任疏顽。西垂下斗绝,欲似窥人寰。反如在幽谷,榛翳不可攀。命童恣披翦,葺宇横断山。割如判清浊,飘若升云间。远岫攒众顶,澄江抱清湾。夕照临轩堕,栖鸟当我还。菡萏溢嘉色,筼筜遗清斑。神舒屏羁锁,志适忘幽孱。弃逐久枯槁,迨今始开颜。赏心难久留,离念来相关。北望间亲爱,南瞻杂夷蛮。置之勿复道,且寄须臾闲。

此诗从内容上看就极似“永州八记”,而其中的意象,如“幽谷”、“澄江”、“清湾”、“夕照”、“栖鸟”、“菡萏”、“筼筜”、“清斑”、“羁锁”等,都有求清、求静的特点,也有逐臣之意。

元和十年(815),柳宗元出任柳州刺史。柳州地处广西中部,是一个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区,此处山高而陡峭,且多为石山,其石青色,有柳江河如壶形穿城而过,河大水清,所有这些,都与永州有着明显的不同。同时,柳宗元在元和十年初奉诏回京,本以为能得重用,谁曾想却被放到更加偏远的柳州,正是“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因此在心理上又起了变化,于是柳州时期的山水诗在意象的构造上也与永州时期有了很大的变化。在柳州的山水诗中,柳宗元往往将山水视为一种精神上的负担,因而山水意象也就显得奇崛险怪,如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大荒”一词给人以荒凉之感,“岭树穷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九回肠”曲折蜿蜒,既说出了柳江环绕柳州的景象,却又充满伤感,写出诗人到柳州后特有的心理情感,“荒山秋日午,独上意悠悠”(《登柳州峨山》),“荒山”让人觉得凄凉。最能体现柳宗元柳州山水诗风格的应该说是《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

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以 “剑铓”意象来喻尖山,虽然说非常精确地描绘了柳州石山的`特色,但是与下一句连起来看,赋秋在文人的诗中本来即是写愁,而诗人以“剑铓”之锋利而割“愁肠”,就有了一种险怪和凄绝的情感。以锋利的兵器喻柳州之山,在柳州诗中也不止一次。从永州到柳州,虽然说景物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诗人心理的转变。在永州,柳宗元也许还渴望着能得到朝廷的宽恕,得到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十年永州的苦苦挣扎,换来的却是比永州还要偏远的柳州,这对于一个有着济世之志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地打击。到柳州后,柳宗元又感受到柳州地理风俗环境的巨大压力,因而面对柳州这种奇异的山水,柳宗元没有感到风景的优美,反而觉得更为痛苦。又如《岭南江行》中,柳宗元以瘴江、黄茆、象迹、蛟涎、射工、飓母等意象来表现自己到岭南的感受,这些意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让人觉得可怕、恐怖。在古人心目中,“瘴”一词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他们认为岭南地区多瘴疠之气,是疟疾等传染病的病原,几乎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元和郡县志岭南道廉州》中有云:“瘴江,州界有瘴名,为合浦江。……自瘴江至此,瘴疠尤甚,中之者多死,举体如墨。春秋两时弥盛,春谓青草瘴。秋谓黄茆瘴。”[1](P302)与柳宗元同时的韩愈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也说“好收吾骨瘴江边”。而查柳宗元在再贬柳州之后的山水诗中,“瘴”字曾多次出现,“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茆是海边”(《岭南江行》),“林邑山联瘴海秋,牂牁水向郡前流”(《柳州寄京中亲故》),“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别舍弟宗一》),“黄茆”在其进入广西后的诗歌中也曾出现多次,如“椎髻老人难借问,黄茆深峒敢流连”(《南省转牒欲具江国图令尽通风俗故事》),由此可以看出柳宗元在柳州时期的山水诗在意象的取舍上除了与地方特色结合外,更注意到个人情怀的取舍,而这些恐怖可怕的意象的一再出现,也体现了柳宗元后期山水诗的特色。

景物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在不同的心理境况之下,每个人对于山水的感受又是不一样的。永州与柳州的山水本身存在着差异,但是,最关键的还是柳宗元在永州时期的心理和柳州时期的心理有了很大的变化。因而,在柳宗元永州时期的山水诗中,他所采用的意象往往是充满清秀幽静之气的,因为这个时候他还期盼着朝廷的召唤,他在永州还故意作出一番优雅的姿态,是以文人的态度在作诗,而到了柳州,柳宗元虽然也还在上书以求汲取,但是应该说他基本上是彻底失望了,他这一时候更多地是要面对现实,他不能再漠视环境的影响。面对一种与永州迥异的山水,面对一种新的环境,柳宗元终于无法忍受了,因此,即使是今人以为秀丽优美的风景,柳宗元也以一个被贬谪的纯诗人的悲凉的心境来看待,诗歌中的意象也就不再是那种山水的优美,而是凄婉哀绝,是奇崛险怪。

中国古代的诗歌以抒情见长,“诗缘情”是自六朝以来诗人们的共识。而借山水以抒情则是自六朝谢灵运、谢朓以来山水诗的传统,柳宗元的山水诗也继承了这一传统。所不同的是,柳宗元的山水诗情感深刻真挚,尤其是柳州时期的山水诗。

在永州时期,柳宗元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的身份在当地生活,政治上的失意是他心理上的雄心被扼杀的征象,纵情山水,学当年的谢灵运、谢朓,摆出一个再世屈原的姿态,这自然是最理想的生活,既可让那些反对派们放心自己的不务正业,又可让人理解自己那颗骚人之心,因此,柳宗元在永州写下了大量的山水游记散文和山水诗。与山水游记散文的以“弃地”自比相似的是,柳宗元永州的山水诗也经常借助山水表现自己那种失望悲愤的心理。在这些山水诗中,柳宗元往往是先叙述山水之景,然后抒发自己幽思。如《零陵春望》:

平野春草绿,晓莺啼远林。日晴潇湘渚,云断峋嵝岑。仙驾不可望,仕途非所任。凝情空景慕,万里苍梧阴。

在描述永州春天景色后,诗人以仕途的艰辛,自己心情复杂作结,颇有一种失落之感,而《游朝阳岩遂登西亭二十韵》则在写景中穿插自己身为“弃客”的“骚怨”情结:“高岩瞰清江,幽窟潜神蛟。……惜非吾乡土,得以荫菁茆。……囚居固其宜,厚羞久已包。……”《南涧中题》也说: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从对景物的感受,写到自己的去国怀人,萧瑟之秋风似乎使诗人忘记了疲劳,但是那种孤寂与悲愤却是无法摆脱的,毕竟秋风萧瑟,羁鸟鸣叫,再加上自己孤独一人,去国婚游,个中愁苦无法排解,从情感上来说,自然无法跳出悲伤的氛围。到永州后,柳宗元深刻地体会到屈原那种被放逐的心理,他在《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中说:“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他纵情山水,其实也正是表达他那种不平静的心理,虽有感伤,却更多一份悲愤,正如胡应麟评价他的《江雪》一诗所说的:“‘千山鸟飞绝’二十字,骨力豪上,句格天成,然律与辋川诸作,便觉太闹。”[1](P268)是一种内心不甘寂寞的直接表现。

但是,这种情况在他再贬柳州后有了改变。柳州的山水在外在形式上就给了柳宗元一种特有的感觉,那种挺拔峻峭的山峰,那种曲似九回肠的大江,都给了柳宗元一种震撼的力量,而最关键的是,柳宗元二度被贬,这在他心理上造成了巨大地打击,他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加上在他到柳州后,依其若父母的弟宗直即在20天后因病去世,且“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的苦闷,使得他在柳州彻底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在柳州,柳宗元不再过多地表现他的宏伟志向——尽管他也还上书求汲取,但他却也比较安心的尽起了他一方州长的职责,管理地方政务。而在诗歌中,他则充分地表现了他的无奈的哀伤的情怀,山水诗中的清婉转为凄凉。如其《岭南江行》:

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茆是海边。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长蛟涎。射工巧伺游人影,飓母偏惊旅客船。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流年。

这是柳宗元元和十年(815)进入今天的广西境内赴任柳州刺史的旅途中所作的一首诗,虽然未到柳州,但是,透过路途上的景物,柳宗元已经预感到他在岭南的 “忧来非一事”,充满了忧伤。而《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则再次表现了自己的骚人情怀:“破额山前碧玉流,骚人遥驻木兰舟。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破额山据谢汉强先生考证,当在今柳州市柳江县白沙乡境内,与当时柳州的治所马平县并不很远[10](P87),但是近在咫尺的朋友却不能相见,其中苦闷可以想见。因此,在柳州,柳宗元虽然也曾游览柳州山水,也曾写下诸如《柳州近治山水可游者记》、《柳州东亭记》、《桂州裴中丞作訾家洲亭记》等山水散文,但是,在诗歌中,柳宗元再也没有刻意地去临山摹水,山水在他的诗歌中已经成为抒情的工具,因此,在柳州时期的山水诗就没有了那种细致具体地描摹山水的作品,而往往是通过一些非常精练抽象地具有概括性的语言来表达,作者关注的是其情感的抒发,而这种情感又是以凄凉悲伤为主。如《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岭树穷遮千里目,江流曲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近景远景,作者都以具有代表性的景物来概括,而突出的是他“曲似九回肠”的“愁思”,是他“音书滞一乡”的寂寞与孤独。而在柳州,柳宗元除了管理地方政务,剩下的就是他对故乡的思念了,在永州时他已经表现过这样的情怀,而到柳州后,这种心思更加凄婉,更加感人,如“如何望乡处,西北是融州”(《登柳州峨山》),“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山水在柳宗元心目中已经变成影响他思想之情的客体,而那种望乡的心绪,只有身在异乡而又无法回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凄凉哀怨而又悲愤无奈,这就是柳宗元在柳州时期的山水诗的情感特点。方回曾经说柳宗元“年四十七卒于柳州,殆哀伤之过欤”[9](P1366-53),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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